文/姜奇平
正當資本家階級，艱難地驅散封建權力，用右腳勾著，勉強攀上中國正劇的舞臺梆子時，一個比資本更兇猛的經(jīng)濟動物，在背后不動聲色地，一口咬住了資本的屁股。這個兇猛動物，叫體驗。
體驗，是自亞當．斯密以來，經(jīng)濟史上從未有過的，如此大規(guī)模的對市場重新定義。這是一種本質上不同于資本的財富創(chuàng)造方式。說“偷襲”，是因為這種行為，直到它帶來巨大的財富，仍找不到明確的理論，來說明其路數(shù)。
貝克漢姆近日的亞洲之行，輕松地掠走了數(shù)億財富，引起了東方社會一種不安的議論。韓國的游戲業(yè)，最近莫名其妙地超過了汽車業(yè)……。正統(tǒng)經(jīng)濟學教科書，對此感到迷惑不解。中國人民大學一位教授，對試圖解釋這類現(xiàn)象的卡尼曼獲得諾貝爾獎，表示不滿。因為這些賺錢方式，太脫離常軌，而且常常具有令人捉摸不定的性質。
貝克漢姆、姚明算什么階級呢？他們有很多的錢，但并不是資本家。他們的“資本”只是他們自己。貝克漢姆那略帶憂郁的浪漫目光，只望一眼日本女性，就輕易摧垮了阻擋太平洋的堤岸。上月中在英國曼徹斯特的城堡，貝克漢姆花了7個小時，長吻辣妹，秘密搞出的新廣告，拿到日本，一下就穩(wěn)賺4億日元。在6月25日結束的亞洲之行中，小貝在揮舞盾牌的防暴警察和手持卡拉什尼科夫沖鋒槍的精銳士兵保護下，才得以在狂熱球迷中脫身；而在排成一排的嘉實多機油罐之前表演幾下盤帶技巧，他的收益就超過了石油業(yè)本身。英國媒體因此調(diào)侃說：“或許小貝退役后可以轉到石油業(yè)工作，這顯然是一個利潤豐厚的產(chǎn)業(yè)?！币γ骺坎粩嘣贜BA拿“兩雙”，現(xiàn)在也進入了大陸富豪榜。這些屬于讓人可以接受的。而張國榮那不男不女的樣子，讓我感到惡心，但沒有辦法，他卻是“20世紀以來我心目中的十大文化偶像”之一?！拔倚哪俊敝芯尤挥羞@么個偶像，我真想嚷嚷，那“我”是誰呀？我還不敢大聲嚷嚷，因為張國榮都成了產(chǎn)業(yè)，人多勢眾，我怕她們哈了我。
你能從水泄不通的人堆下，爬著鉆出來，悄悄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嗎？
現(xiàn)有的解釋，并不具有充分的說服力。報上說，貝克漢姆不過是塊“昂貴的肉”。因為1999年英國出口1.8萬噸牛肉才掙了3700萬英鎊，而75公斤的貝克漢姆也能賣到這個價格。這話在我聽來就好比說，我們用分貝儀，考察女高音的勞動量，最后得出結論說，她的聲音和驢叫差不多。顯然這是不對的。我知道，貝克漢姆給許多女孩子帶來夢的體驗，而辣妹又可以搞定另外“半邊天”，他們兩口子就把“天”給包圓了?，F(xiàn)在老百姓有的已經(jīng)慢慢知道，這叫體驗經(jīng)濟。但經(jīng)濟學家還不知道可以拿體驗去“經(jīng)濟”。經(jīng)濟學從來沒有告訴我們，體驗是什么東西。它看不見，也摸不著。既不能用成本來核算，也不能用生產(chǎn)資料來固化。來的時候，洶涌澎湃，勢不可擋；去的時候，風掃殘云，無影無蹤。不象資本，我們好歹還有個說法。
有一個人，堅稱他知道這一切。他叫巴塔耶。
國內(nèi)網(wǎng)上流傳一首著名的詩《傳記：巴塔耶》：“爸爸死了，我也老了，不再同任何人說話?；叵胨拿范尽?。說的就是這個人。他寫了一些小說，如《眼球的故事》，在法國比較出名。但沒有人認為他是經(jīng)濟學家，他發(fā)明的經(jīng)濟學被戲稱為太陽經(jīng)濟學。核心的概念叫耗散。意思是經(jīng)濟活動象太陽那樣，不斷耗散過剩的能量。他在希特勒進攻波蘭時，寫了部《內(nèi)在體驗》，認為體驗的本質就是耗散。戰(zhàn)爭也是一種耗散。耗散就是熵的增加過程，也就是讓過剩的能量不散消耗的過程。能量代表有序，體驗代表無序。由工作積累起來的能量，最終要靠體驗來消耗。
對我們今天流行的體驗來說，巴塔耶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區(qū)分了生產(chǎn)性的消費與非生產(chǎn)性的消費。生產(chǎn)性的消費，就是遵循經(jīng)濟人理性的消費；非生產(chǎn)性的消費，就是體驗消費。前者是熵減過程，后者是熵增過程。熵減，通過稀缺和等價交換，使社會趨向有序化，趨向理性化；而熵增，通過故意的散財和不遵守等價交換的行為，使社會變得活躍，趨向快樂。在熵增中，最顯著的一個經(jīng)濟現(xiàn)象，就是東西價格越高，越有人買。這是因為價格越高的東西，它所聚集的能量（有序度）越高，耗散過程中帶來的快樂越強烈。
貝克漢姆和辣妹兩口子，都不是節(jié)能燈泡（俗稱省油的燈），而是高能聚光燈。所以，對于有大量剩余能量需要發(fā)泄的年輕一代來說，他們是最好的耗散結構。耗散的程度，要用酷來度量，說一個人多么多么酷，就是說他能給人耗散多少大卡熱量，使之變COOL（冷）?？釘谰褪切稳?，熱都耗散盡了（人一死不就涼透了嗎）。所以巴塔耶認為，死就是耗散的極致，我們常說“快樂得要死”，可以理解為，耗散到頭了。爽（FLOW），則是由熱變涼這個轉變過程。耗散越快，量越大，快樂度越高。這啟發(fā)我們，商家兩眼只盯著稀缺，只能打價格戰(zhàn)；而盯著過剩，才能賣好價錢。當然，體驗耗散的前提，首先是解決溫飽。一個社會，溫飽問題不解決，本來就是溫的、甚或涼的，拿什么熱量去耗散呢？反過來說，溫飽解決了，還不耗散，人就會憋出毛病。這時候就需要體驗來幫忙了。我們完全可以幻想：如果有哪個商家把測非典過剩的溫度儀，改成體驗探測器，他完全可以根據(jù)人的能量消耗需要，決定價格，而不必把成本當作第一位的問題。
體驗偷襲資本的武器，就是掌握適合你這個企業(yè)的“體驗探測器”，真正知道用戶的冷暖。當用戶發(fā)燒，超過“生產(chǎn)性消費”的邊界后，及時換用發(fā)燒友的規(guī)則來應對，讓他去爽。
巴塔耶常有些怪念頭，比如，他對資產(chǎn)階級表示輕蔑，不是因為他們剝削，而是覺得，資產(chǎn)階級可以用至尊的方式來花費它的錢財，但它的本性使它在這樣做的時候總是鬼鬼祟祟的，并力圖為自己的浪費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用途。這說的，很像是當前最富的那些中國企業(yè)家。他們在資本原始積累中，屁股上的屎還沒擦干凈，這下又把狗給招來了。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