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興東 姜奇平
【eNet硅谷動力專稿】軟件業(yè)歷史上最“骯臟和丑陋”的一場官司？
盡管這是一場堂而皇之付諸法律的訴訟，但是，卻注定了這肯定是軟件業(yè)歷史上最“骯臟和丑陋”的一場官司。因為它不但以知識產權為矛頭指向了完全開放的Linux，而且其中交錯的諸多幕后利益和陰謀開始逐漸浮出水面。這一點，從業(yè)界激起的憤怒可見一斑。沒有一場官司會在業(yè)界激起如此一邊倒的怒火和譴責。
3月份，SCO對IBM提出10億美元的訟案，聲稱IBM的Linux產品使用了SCO的Unix程序代碼。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SCO停止了自己Linux產品的銷售。這項指控引來了業(yè)界，尤其是Linux社區(qū)的怒火。不但被大家痛罵為“敗類”（因為SCO原本是Linux陣營的重要廠商），而且SCO的網(wǎng)站遭遇拒絕服務式攻擊（DDOS）而癱瘓，SCO暗示Linux社區(qū)應該攻擊負責。
但是，開放源代碼理論家和領導人雷蒙德（Eric Raymond）馬上進行了反駁：“分析說明，參與攻擊的機器都是基于Windows的。我們更有理由相信，是那些對開源運動抱有同情心的Windows黑客進行了以上的攻擊，來幫助他們心目中的‘好人’?！覀兊尿湴烈沧屛覀儾恍加隗a臟的攻擊。最后，SCO應該為他們的行為感到羞恥。他們用了污蔑和暗示來企圖在爭取公眾?！覀儗A得這場戰(zhàn)爭，但我們將會贏得干干凈凈——不是使用DDOS，而是通過反駁SCO可笑的指控和將他們踢出自由市場”。
雷蒙德以開源聯(lián)盟（OSI）領導人的身份對SCO的指控發(fā)表長篇聲明，從歷史、技術和法律層面一一駁斥了SCO的無理指控和假話，以證明Linux的清白之身。IBM也絲毫不為所動，堅信真的上了法庭一定獲勝。SCO聲稱與IBM的Unix許可協(xié)議6月13日到期。而IBM全球Linux市場策略經理Adam Jollans表示，由于許可內容是永久性的不可撤回。因為無論是SCO還是IBM的Linux產品，都遵守GPL開放源代碼許可協(xié)議——也就是你使用開放源代碼產品，添加新的功能和代碼，也要永久開放。不能像SCO這樣出爾反爾，放進去又要收回去。沒有想到，與自由軟件的革命法寶“GPL協(xié)議”在關鍵時刻成為IBM的護身符。
但是，SCO自身狀況已經讓他無法回頭，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已定。因此，“恐嚇”IBM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就轉移火力，直接轟向IBM的客戶。對1500家使用Linux的大型企業(yè)寄出警告信，指出他們可能侵犯SCO的知識產權，進一步攪亂市場。
富有意味的是，迄今為止，SCO義正詞嚴，但是，卻絲毫不透露Linux到底具體“使用”了哪些代碼。顯然，這種懸念才能發(fā)揮最大的威力和最佳的效果，得到最好的效果。分析師指出，SCO此舉的“醉翁之意”在于以訴訟促成被并購的可能。因為，SCO業(yè)務江河日下，瀕臨死亡。這場訴訟成為其放手一博的最后“殺手锏”。SCO期望的買主包括了微軟、IBM、或其它牽涉的公司。Illuminata的分析師Gordon Haff表示，“我想光是起訴IBM還不足以讓SCO被并購，所以寄出警告信就是想被并購的下一步?！?br>
竊公共財產為己有
Linux如今已經成為公共財產，SCO企圖將公共財產重新?lián)榧河械男袨楸砻?，SCO正在走上一條不歸路。
按照希伯來人的法律，把一件東西放進了公共領域，又把它拿回據(jù)為私有，叫做盜竊。這是《新約使徒行傳》所明確反對的行為。希伯來人用gannnab（盜賊）這個詞來表示同一的概念，十誡中的第八誡，to thi-gnob（你不得偷盜），就是指一個人在參加一個社會時答應把他所有的東西都交給這個社會而暗中卻保留了其中一部分的人的行為。不幸的是，SCO出爾反爾，要干的，正是同一件事情。
公共領域問題，是互聯(lián)的知識經濟出現(xiàn)以來，變得越來越突出的問題。漢娜．阿倫特曾指出：“公共”一詞表明了世界本身。“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這在本質上意味著一個物質世界處于共同擁有它的人群之中，就像一張桌子放在那些坐在它周圍的人群之中一樣”。而“使大眾社會難以忍受的”，是“圍坐在桌邊的一群人通過某種魔力，突然看到桌子從他們中間消失”，“人群之間的這個世界已經喪失了使人們相聚、相連而又相離的力量”。今天，SCO和微軟的所做所為，就是先用一張桌子把大家聚集起來，然后想突然把這張桌子抽去。說這張桌子是我家的，不給錢你們就別想進行知識的交流?；ヂ?lián)網(wǎng)和知識經濟，能象一個耍賴的小孩一樣，通過公共領域的自由開放，把大家召開后，再象潑皮一樣把“桌子”撤走嗎？
Linux 本來只是愛好者的玩具，沒招誰沒惹誰。但自從它借“知識自由”本身的感召力量，“一不小心”強大起來之后，這張桌子就變得價值連城，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盯上了了。據(jù)Bulter集團在“服務器操作系統(tǒng)評比報告”中指稱，未來市場將由Linux與微軟兩大體系主導。Linux將會是長期贏家，.Net則會在2005年至2008年之間有出色的表現(xiàn)。 在未來三年中，Linux將在檔案與打印服務器市場中快速竄升，取代Windows NT系統(tǒng)；低端服務器也會轉移至Linux；而中高端服務器則將由.Net與Linux瓜分。Bulter集團相信市場將會逐漸遠離封閉式操作系統(tǒng)，走向開放式環(huán)境，使得IT經理有更多的控制權。Butler集團的結論是，“2009年以后，Linux將是市場第一品牌，第二名才是.Net”。
當前，隨著知識在經濟中的地位越來越高，以及IT廠商壓力越來越大，在美國出現(xiàn)了一股企業(yè)把公共領域重新?lián)榧河械内呄颉１憩F(xiàn)為一些企業(yè)企圖把一些早期原屬于公共領域的源代碼，從標準化、開放源代碼運動和網(wǎng)絡門戶帶來的開放狀態(tài)，通過知識產權壟斷，重新倒退回封閉狀態(tài)，SCO的行為就是在這種商業(yè)背景下出現(xiàn)的。
表面上看，SCO是自身收入形勢不好，才被迫走上“盜竊”之路。但這一事件又沒有這么單純。正如Linux開放源代碼，以及“自由軟件運動”這個名字所表明的那樣，是一種全世界推動知識自由的力量聯(lián)合起來在推動一樣；阻止Linux開放以及由此帶動的思想自由的運動，同樣是一種敵視知識自由的力量在背后推動。值得注意的是，正有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微軟正在實施針對Linux的戰(zhàn)略狙擊計劃，手段無所不用其極。SCO與微軟在這一問題上的“聯(lián)姻”，是一種“政治性”很強的商業(yè)結合。矛盾不僅指向Linux，而且指向知識的自由和開放本身。
更值得注意的是，將美國推向新羅馬帝國之路的“共和黨革命的教父”列奧．施特勞斯，其政治哲學的全部出發(fā)點首先就是強調，任何“政治社會”必然是一個“封閉的社會”（a closed society）即柏拉圖意義上的“自然洞穴”（施特勞斯，1989）。施特勞斯在科學上，極為仇視波普爾《開放社會及其敵人》，攻擊波普爾不該從自然洞穴走出來，走向開放（施特勞斯，1995）。因此被知識界稱為“開放社會的敵人”。難怪共和黨一上臺，首先就把微軟從壟斷案中解脫出來。如今，他們開始轉守為攻。新保守主義從政治上清算自由主義，“死不改悔”的微軟和“叛變”后的SCO則從知識上向開放反攻倒算。
知識霸權化，權力帝國化，這就是這場以扼殺自由為目的的社會運動的總背景。也是以爭奪知識為目的的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序幕。
Unix和Linux：黑客理想和商業(yè)現(xiàn)實
1969年開始，丹尼斯•利奇和肯•湯普生兩位貝爾實驗室的工程師開始開發(fā)Unix，歷10年之功，公諸于世，慢慢走向成功，震動整個計算機業(yè)。1969年開始工作時，里奇和湯普生根本沒有想過要掀起業(yè)界的狂熱，在1974年以前，他們甚至沒有發(fā)表過任何關于項目的消息。而當Unix露面時，他們還驚奇于會引起如此大的興趣。他們并沒有積極推銷，大學、研究機構可以免費使用，而且還提供源代碼。兩人所在的單位——大名鼎鼎的貝爾公司也沒有鼓勵開發(fā)Unix，但當它成為暢銷品時，貝爾才認識到它是一件珍品，并很高興擁有Unix的部分商標，針對企業(yè)收取4.3億美元的特許使用權。一位貝爾高級主管曾說，Unix是繼晶體管以后的第二個最重要發(fā)明。
1984年9月《財富》雜志稱，世界上有750所大學中80％的計算機科學家是Unix客戶。因此幾乎任何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的，都接觸過Unix。1999年4月27日，兩人在白宮從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手中接過沉甸甸的全美技術勛章，這是對他們成就的最高評價。
UNIX之所以獲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主要是它采用了一系列先進的技術和措施，解決了一系列軟件工程的問題，使系統(tǒng)具有功能簡單實用，操作使用方便，結構靈活多樣的特點。它是有史以來使用最廣的操作系統(tǒng)之一，也是關鍵應用中的首選操作系統(tǒng)。UNIX成為后來的操作系統(tǒng)的楷模，也是大學操作系統(tǒng)課程的“示范標本”。由于Unix諸多優(yōu)點，人們將它稱為是軟件的瑞士軍刀。
Unix與70年代風起云涌的各種PC操作系統(tǒng)有根本區(qū)別，包括當時最著名的CP/M，也是針對特殊的處理芯片——Intel 8080，而Unix可以運行在各種微處理器上，8080、Z80、8086、8088、Z8000、68000、16032、LSI-11、PDP-11、VAX、HP-9000、IBM-370、適用的機器從5000美元到數(shù)十萬美元都有。更重要的是，Unix一開始就采用了后來才規(guī)范的“開放源代碼”基本模式。因此，各大公司紛紛推出自己的UNIX版本，如IBM的AIX，SUN的Solaris，HP的HP-UX，SCO的UNIXWare和Open Server，DEC(被Compaq收購)的digtal UNIX，以及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UNIX BSD。這些UNIX各有特色，形成百花齊放的局面，但也造出極大的市場混亂。由于伯克利對Unix開發(fā)的介入很早，且具有發(fā)布基于Unix實用程序的歷史，伯克利很快步入并取代了先前貝爾實驗室的角色。
雖然，如日中天的Linux與UNIX沒有直接的血緣關系，但是也借鑒和繼承了UNIX的許多優(yōu)點。可以毫不夸張地說，Unix的成功與其內在的黑客理想密不可分。后來，Linux的崛起延續(xù)了這種精神。但是，它們命運最大的區(qū)別還在于出生：Linux一開始是個人作品，完全遵循嚴格的開放源代碼規(guī)則，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活力。而雖然UNIX也是業(yè)余作品，但出生于貝爾實驗室，使其發(fā)展歷程中交織著封閉和開放、專有與共享等不同模式，面臨自亂陣腳而衰弱的危險。
微軟：真正的幕后黑手？
這場激起眾怒的官司，更戲劇性的場景在繼續(xù)出現(xiàn)。微軟終于及時跳將出來，成為這場戲劇的另一個“主角”。微軟表示，微軟將率先付錢，向SCO取得Unix的專利權和程序代碼，以表明自己“一貫堅持尊重知識產權(IP)的態(tài)度以及IT產業(yè)透過授權方式交換IP的健康生態(tài)?！钡?，分析家認為，微軟此舉是一箭雙雕，“首先是相較于Linux對手，微軟已暫時取得道德上的制高點；第二則是向IBM宣示的意味濃厚。”“微軟可藉此授權對Linux制造不確定的疑惑與恐懼感。”Illuminata分析師Gordon Haff表示?！斑@雖然是微軟的自衛(wèi)動作，但很難說銷售與行銷部門不會藉此發(fā)揮。”
長期以來，微軟一直針對Linux實施其臭名昭著的心理恐怖戰(zhàn)術“FUD”（就是恐懼、不確定、懷疑）。最近，又配合全球政府公關，以及不惜血本的市場銷售策略，不惜一切代價狙擊Linux的崛起。而SCO的官司無疑是目前為止Linux發(fā)展歷史中，遭遇的最大動搖和打擊。是對微軟“FUD”戰(zhàn)術的最佳幫助。因此，官司打下去，微軟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是，微軟僅僅是“漁翁得利”的旁觀者嗎？人們開始質疑。Linux社區(qū)的人士認為微軟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這場官司的“幕后黑手”。開放源代碼陣營的重要人物Bruce Perens表示，此一動作也證實他原有的疑慮，SCO的法律行動有可能出自微軟在背后撐腰。 “這是一種象征手段，意在迫使其它廠商跟進取得SCO授權。”他說，“我個人認為這已經使SCO一案打了折扣，因為微軟似乎從一開始就在背后搞鬼了?！?br>
成立于1979年的SCO是一個典型的“雜種”。公司一開始的主營就是為英特爾硬件架構提供Unix的應用移植。因此，長期以來，硬件方面混雜著英特爾架構和RISC架構的嫁接，軟件上交織著Unix和Linux的混合。加上中間幾次購并和知識產權轉移，使一切更加亂上加亂。1993年，AT&T將Unix賣給Novell。1995年，Novell又將它賣給Linux廠商Caldera。1998年，SCO、IBM和英特爾共同合作，為英特爾“安騰”開發(fā)Unix接口，項目名稱“Project Monterey”。2001年，SCO的品牌、OpenServer產品和貝爾實驗室的codebase被Caldera購并，剩余部分繼續(xù)專注于Tarantella產品。2002年，Caldera重新使用SCO名稱。
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加上Unix本身知識產權的混亂，顯然是一個能以理清的事情。這場一場典型的“渾水摸魚”的官司，唯一的勝者可能就是旁觀的微軟和那些律師們。富有意味的是，這次SCO雇傭的Boies, Schiller & Flexner律師事務所，其頭號律師David Boies就在政府對微軟反壟斷起訴中扮演重要角色。真可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關于Linux和Unix的關系，當然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尤其對于它們的創(chuàng)造者。丹尼斯•利奇在回答記者時說：“事實上，我還沒有真正的使用過Linux。如果把我日常的計算都搬到它上面來，這在我看來說恐怕是不能接受的。我本人的計算世界是個由 Plan 9、Windows 及 Inferno 構成的奇怪組合。我非常欣賞Linux的生氣和活力。時常有人問我一個非常相似的問題，仿佛是為了等著我對Linux與Unix之間由商業(yè)公司挑起的版權及商標爭端表示我的憤怒或嫉妒。但是，我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相反。我認為二者都是肯和我還有其他人多年前那些思想的延續(xù)?！?br>
無論是Linux，還Unix，它們的發(fā)明人都是懷抱著造福人類的理想，而不是利益目的。都是因為它們天生的開放和自由，成就了自己。但是，他們一定沒有料到，自己創(chuàng)造的作品有一天會被卷入一場如此功利和“骯臟”的官司的漩渦之中。盡管是以神圣的法律的名義，但是無法改變這場官司的“顏色”。因此，這場官司留給業(yè)界以及整個世界的思考遠遠超過了知識產權本身！
當然，要在如此復雜的商業(yè)世界中獲得成功，這也是Linux的必經之路。Linux已經撬動著業(yè)界成百上千億美元的利益，只有經歷這樣一次次“血與火”的洗禮，Linux才可能笑傲業(yè)界江湖。
